壮志凌云——试飞团长

文/苏智

　　上世纪末，我在野战军服役任副团中校期间，曾负责文秘、综合协调以及友邻部队和地方领导来访、慰问的接待工作。

　　有一天，我的部门首长，原定好接待友邻部队领导，但却被临时指定陪同总部领导视察我军部队。临出发前，他特意给我交代说，今晚的接待活动很重要，我外出时间长，不能顺延。你按照咱们的计划照常进行，记住，你们要接待的是一位试飞英雄，共和国一级功臣，一定要热情款待，确保我在与不在标准一个样！

　　当天下午，我安排小车班司机和我一起、开最好的小轿车去驻地附近的空军疗养院接客人。试飞英雄山东口音，是一位上校团长，精瘦干练，还有一位陪同他前来体检的中尉助理员，英姿飒爽。

　　实际上，试飞团、疗养院和我们军部都在方圆不到一百公里驻扎。但是，因为属不同军种，我们平时很少有工作往来。

　　我按照首长的预先安排，邀请了我们集团军机关和我同时期参加过边境自卫反击战的几位立过战功、都是山东籍的上校处长作陪吃饭。

　　开席不久，酒过三巡，我发现这位试飞团长不仅酒风酒量都奇好，喝酒有敬必回，我们每个人敬几杯他就回敬几杯，一杯都不能少。而且，他性格豪爽，十分健谈，很快，我们便开始海阔天空，称兄道弟。那天，他讲了许多生动感人、惊险刺激的试飞员趣事轶闻。

　　席间，我半开玩笑地问他：“你酒量这么好，有没有过酒驾飞机的时候？”

　　他微微笑了一下说：“这种情况还真有过，只有一次，属于意外。”

　　他吸了满满一大口“中华”，开始陷入回忆：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空军试飞员在有试飞任务的前三天是要在场站封闭管理的。每天都要体检，别说不能喝酒，连老婆都不让见，一定要确保你的体能和精神状态。但是，那天我团受领了新型歼击机试飞任务。早上，晴空万里，万事齐备，只欠东风的时候，出情况了：原先安排好的试飞员是我们团副团长，可那天他突然得急病住院上不了天了。因为当时来自全国和全军的领导和专家都好不容易聚合到现场，不能随意推迟试飞时间。但当时我们团飞过国产所有新型战机无事故的全天候试飞员除了副团长，只有我一个人了。在那种情况下，前一天晚上才招待上级领导和专家、喝了不少酒的我，主动请缨代替副团长试飞。领导们研究以后，同意了我的请求。”

　　老团长又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讲述：“真是没想到，那天的意外一个接一个。先是我做垂直爬升动作到一万多公尺后，两个发动机突然停车。很快，完全失速的飞机在空中玩起了大幅度的落叶飘式下降，从高空翻滚着迅速向地面掉。我在头晕目眩，腹中倒海翻江的状态下，试着用各种方式排除故障，但没有效果。眼看着飞机越来越接近地面，指挥塔发来指令，让我弃机跳伞。我依然在做最后的努力。因为，你们也知道，这一架新型飞机价值好几个亿呢，还不算那些宝贵的试飞数据。好在我命大，在距离地面接近一千公尺时，故障排除了，飞机恢复了平飞姿态，我准备降落时，起落架却又无法伸出。我只能在试飞场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尝试排除故障。”

　　“后来，眼看燃油即将耗尽，我请求紧急迫降，得到批准后，我擦着地面，靠滑翔飞过市区，准备在郊区农田迫降时，突然发现机腹下面是一所农村小学，孩子们正在操场活动。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劲拉紧操纵杆，让机头向上，以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在学校围墙外的麦田迫降了。”

　　“你受伤了没有？”我们几个几乎同时问。

　　“没多大事。就是断了几根肋骨。”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我说：“你们试飞员真是整天和命运之神搏斗的硬汉子啊！”

　　他说：“你们这些参过战的陆军兄弟们，哪个不是枪林弹雨，死里逃生过来的？咱们常年当兵的，有几个没历过险的？”。

　　说的这里，我们在坐的几个人一起干了满满一茶盅白酒。

　　后来，试飞团长感慨地说，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我们这辈人马上就该退休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就靠这些年轻人了。老团长提议青春靓丽的女中尉给我们每个战友敬了一大杯酒。我问，你们试飞团有女飞行员吗？团长自豪地回答，不远的将来，我们人民空军的序列中，不仅会有女试飞员，还会有女航天员的！

　　那天送行两个空军战友的时候，我们几个陆军兄弟一字排开行军礼，老团长放下车窗玻璃，回致军礼的潇洒动作，至今依然让我联想起在国产航空母舰甲板上起飞前，举手向战友告别时的那些帅气逼人、头戴飞行盔、目光坚毅的海军航空兵飞行员。此时，我耳边似乎有《壮志凌云》的乐曲声响起。

　　时至今日，我依然时常忆起那位精干的试飞团长。有时，当我一个人站在自家高高的屋顶露台上，仰望蓝天上从我头顶高速掠过，像利剑一样一飞冲天，直插云霄的国产战斗机时，我还会情不自禁地致军礼。此刻，我会喃喃自语：

　　“辛苦了，空军兄弟！”。

　　苏智，文学学士。从军二十载，从警十八年。自1986年以来，开始在全国、全军、省市刊物和网络媒体发表诗歌、散文、纪实文学等作品。曾参加老山地区对越自卫反击作战。闲暇喜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现为中国诗书画研究会陕西分会常务理事、陕西合唱协会理事、香港《大公报》《文汇报》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