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之忆

文/苏智

　　清晨，望着窗外啁啾的小鸟，蓦地忆起童年的一桩往事。

　　那时，好像是上小学四、五年级。全国中、小学都在开门办学、学工学农，老师不用上文化课，学生也不用写作业。我整天约一帮碎伙计玩仿枪战、滚电环、摔包子、斗蛐蛐、打嘎……等这些都玩儿腻了，一天，我突然想起去一城中村哥们三鸿家时，他曾拿出几个鸟蛋打碎在一个农村吃汤面条一般用来炒葱花、韭菜的铁勺里，用一点点油和盐给我煎了吃，那味道真是绝了!于是，我立刻生出一个新点子——晚上去他家掏鸟窝，目的一是掏到了老鸟可以用泥巴裹起了烤熟了吃，二是掏到了鸟蛋可以煮着吃、炒着吃、煎着吃，想咋吃，就咋吃。我把想法和几个碎伙计百顺和猴子一合计，他们齐声叫好。于是，我让猴子拿上家里多年不用的鸟笼，百顺拿上家里的手电，傍晚来到三鸿家。到了三鸿家，只见他一脸愁容地说他向邻家借梯子，人家不给借，说非要大人去。但我们的行动是秘密的，是瞅大人出门吼秦腔的当口进行的。梯子是借不出来了，但我提议搭人梯掏，大家说行。我本来要上去掏，三鸿身体结实当人梯，但他个子小了点，够不着房檐下的鸟窝。这时，百顺把我悄悄拉到一边，低声问哥你掏过鸟窝沒有，我说么有。他说我听说老房子有时还有蛇呢，你个子高搭架子，猴子最轻，叫他上吧。我一听有理，连声说好。于是，我们来到三鸿他奶奶住的那间院里最低的房檐下，我先蹲下，让猴子踩在我肩膀上，我颤颤巍巍顺墙站了起来，小猴刚好能够到房檐下木椽与木椽间隙中的洞洞。这时百顺和三鸿一个打手电，一个提鸟笼，张着嘴向上看着。小猴手在第一个洞里掏了半会儿，猛地一下拉出来，喊了一声“额滴眼窩”，我听成了“掏了两窝”，赶忙屈尊蹲下，让猴子下来。只见他拿袖口不停擦眼睛，我才知道他掏了一把旧报纸带尘土出来，把眼迷着了。于是，我挪了一步，换一个椽洞又给猴子搭起人梯。这回猴子刚一伸手，先是听到一声尖利的鸟叫，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飞入夜空，紧接着是弱弱的小鸟的叫声，猴子大喊掏到了，掏到了。我放下猴子，只见他手里捧着一把细细的棉絮和稻草做成的鸟窝，里面是两只羽毛未丰，红舌黄唇，嗷嗷待哺的小麻雀!

　　“战利品"有了，我们把小鸟连同鸟窝一起放进鸟笼，还放了一小碟小米，寄存在三鸿家，约好了第二天上午再来看鸟。

　　第二天天亮不久，我们小哥仨来到三鸿家，见小鸟啥也没吃，只是张着嘴不停地叫。三鸿就想了个点子，把鸟笼挂在了他家后院的一棵大树的树枝上，等着老鸟来喂它们，而我们则躲在窗户后面“观战"。

　　果不其然，小鸟刚挂出不久，叫声就吸引来一只、很快是几只老鸟围着鸟笼上窜下跳，看来是想"解救”小鸟"出狱"。但它们试了半天却劳而无功，很快，其它老鸟都相继飞走了，只剩下一只老鸟，估计是小鸟的母亲，飞上飞下，飞去飞来。后来也可能感到解救无望，它开始从外面不时㗸来吃的，隔着笼子不停地喂两只小鸟。等小鸟喂完了，它又开始不断焦灼地用翅膀使劲地拍打着鸟笼，不停地凄厉地尖叫着。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叫声，这样的动作，到了日上三竿的正午，太阳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高，那只老鸟的叫声也越来越小，动作越来越缓。忽然，老鸟的叫声和翅膀的扇动都停了，我们清晰地看到那只老鸟——那两只小鸟的母亲，从鸟笼上 直直掉到了地上。我们几个一起冲出去，到树下捡起老鸟一看，她巳经眼睛圆睁着，嘴巴大张着，翅膀搭拉着，死了。我想她不是急死，就是气死，或是活活累死的，她竟然也是死不瞑目啊!

　　后来，当三鸿问我要不要把老鸟烤了吃时，我说埋了吧。三鸿家是村里有名的园艺师，家里前院种了好多我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花木。我们把那只老鸟掩埋在了一株粉色月季旁，把笼子里的小鸟还放在三鸿家。

　　第二天，听三鸿说那两个鸟孤儿喂什么东西也不吃，什么也不喝，也许是饥饿难耐，也许是离开了母亲的怀抱，饥寒交迫，也许是受丧母之痛，悲愤绝食，总之，当天晚上小鸟也死了。三鸿把他们一家三口合葬在了一起。

　　许多年过去了，这麻雀一家三口遭我祸害的事还让我内疚。我只能在内心中骂自已:你这"鸟人"!我唯一能做的补赎，就是再也不打麻雀，不吃麻雀肉。现在，我常年在我家屋顶露台上放吃食，喂麻雀、斑鸠、野鸽子……

　　如今，我终于悟到了：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应该善待这世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兽一禽。要是一味破坏自然的和谐，我们势必为后世所不齿，活在长久的愧疚中。

　　苏智，文学学士。从军二十载，从警十八年。自1986年以来，开始在全国、全军、省市刊物和网络媒体发表诗歌、散文、纪实文学等作品。曾参加老山地区对越自卫反击作战。闲暇喜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现为中国诗书画研究会陕西分会常务理事、陕西合唱协会理事、香港《大公报》《文汇报》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