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嗅到深浓的生活气息

　　赖甫跃

　　看过薛勇的摄影作品，如穿过一段浓缩中国世俗生活的特殊隧道，混杂着各种气味、充布各类信息的场景真切、感人，“粘”在人记忆中，挥之不去。让我们随他的镜头走走。

　　先去西安西仓。

　　地摊花花绿绿的旧物，有粗瓷器、铜皮器、烟袋锅、水杯、案板、菜刀、手杖、珠串、镜子、眼镜框、帽子、手套、挎包、线、药、洗涤用品，五谷八杂。一戴眼镜穿白大褂的“土大夫”正为多肉上年紀的女人看牙。女人坐在椅上、头抵墙、大张嘴，表情痛苦，手握剩一半的矿泉水瓶。 一鬓发花白男子笑嘻嘻站在他的杂货摊前，身边的牌子写着：“抓住小偷直接 死”。死前那个字被遮住，看不见。一秃顶留须线摊老板在埋头刷屏。一戴运动帽、着帽衫、面前摆一上档次衫、面前摆一上档次水杯的女摊主，背后墙上贴着“老王特效胃药又来了”的广告布片。“又来了”大红字，下边小黑字：“十多年的信誉，见证不平凡的疗效”……市场上分明弥漫着编织袋气味、箩筐气味、塑料布气味、纸箱气味、鸟鸟羽毛气味、狗狗粪便气味。人体的烟气、酒气、汗气、护肤品气，买卖者讨价还价的口气。当然，还有甑糕车摊糯米、枣子、红豆蒸熟的气味。

　　再走街头。

　　盯着报纸摆残局的、赤着上身抽陀螺的、靠着柱子午睡的、坐在小三轮帮子上吃方便面的、带着娃娃晒太阳的、伺弄小犬的、打麻将的、掏耳朵的、耍猴的、画扇的、摆拍的、卖菜的、理发的……一块搭着白蒸布切成半园的发糕，金黄金黄，热气腾腾，诱得人直咽口水。师傅胖胖的，一身喜气的红衣。一叠张家的核桃馍，刀茬新鲜醒目。长方形茬口内一圈一圈的层线，构成有趣的食画。在案上，香了街角。

　　后上川西南。

　　拄拐行路的老婆婆、玩石子戏的公交车师傅、骑摩托的僧人、祈祷的妇人、头发漆黑的壮汉、面容姣好的姑娘、牧羊的、赶牛的、牵驴的……一间简陋的屋子，主人舒服的靠木板墙半卧、有滋有味地吸他的旱烟。他有劳作者特有的骨感的大脸盘、大手大足。屋中方形灰坑燃着旺火，火光映红了壮汉的脸膛、捉烟锅的手、墙壁上领袖的象。碗、盘随意摆在坑台上。瓶子、罐子、装旱烟丝的皮袋子放在伸手可及的地面上。离大足一尺远，落一张牌：黑桃二。屋子烟火味浓烈，还杂着阵阵袭鼻的旱烟味。

　　薛勇是扑捉“气”和“息”的能手，他把镜头对准“庶民”，从他们嘈杂纷乱而又沉稳温暖的世俗生活中，发现他要的“气”和“息”。他的照片带有浓烈的泥土气和草根香。中国的生命美学和生活美学讲“生”与生活美学讲“生”与“气”二字。人生而有气，气而后有动，动而后有息，息而后有形。生活和人物摄影，只抓住个外在的“形”，让人感觉不到其中的“气”和“息”，那“形”就是空的、死的、无意义的。

　　（作者原为陕西省政协《各界导报》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