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情感

文/苏智

　　一晃，这都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在我们集团军驻西安的办事机构工作。有一天，和我共事的一个江苏籍战友，带进办公室一个身材高挑匀称，和我不相上下，留着齐耳短发，穿一身休闲服的貌美女孩。他介绍说，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军后勤部苏助理，这位是原我们部队宣传队、现在转业到市歌舞团的阿芳，我们也叫她小芳、或者“假小子”、“疯丫头”，刚介绍完，女战友阿芳就爽朗地大笑起来，和我握手说：嗨哥们！

　　阿芳比我小四岁，原部队是我们集团军直属炮兵旅，那时刚结婚没两年，他丈夫也是我们战友，在旅政治部当宣传干事，曾在军艺师从李双江、阎肃老师，会作曲，人很忠厚，大我两岁，我们都称他磊哥。那时，由于市歌离我们单位很近，逢周末、节假日，我们经常不是请磊哥和阿芳来我们单位吃饭，就是到磊哥的部队驻地聚餐，记得每次在磊哥宿舍聚餐时，阿芳总是像一个蝴蝶一样忙来忙去，添茶斟酒，笑声不绝于耳。有时，我们喝兴奋了，磊哥就拉起手风琴，我们齐唱军歌，阿芳就会给我们伴独舞。

　　但是，这让外人看起来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的一对，却在我们结识的第二年，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向大家宣布离婚了。担心涉及个人隐私，我们没敢直接问他们，只能私下分析可能是由于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两地分居或者因为两个人都太重事业，耽误了要孩子的原因。

　　那年，磊哥转业选择返回原籍另外一个城市，我那年也遭遇了感情挫折，同病相怜，非常理解磊哥的心情。因他平时喜欢压抑自己，有空我们就请他喝点酒，宣泄一下情绪。有一次，他喝酒后哭得像个孩子，对我说，我和阿芳以后只是普通朋友了，也不方便和她多见面了，你们离得近，有时间多关心她，多帮帮她……其实，她是挺好一个姑娘啊！说到这儿，他端着酒杯的手晃得厉害，酒洒得满桌都是……

　　后来，我那个江苏籍战友经常请阿芳和我一起吃饭K歌。我们那时唱歌都是在大卡拉OK厅点唱歌，不唱的人在舞池里伴舞。由于阿芳是歌舞团吹拉弹唱和跳舞的多面手，我在中学大学也都是学校宣传队的，唱歌在业余爱好者中应该算是拔尖的，因此，阿芳经常请我和她一起唱二重唱歌曲，我们点的最多的是《在雨中》《涛声依旧》。我们俩的合唱基本每一次都会博得爆棚的掌声和喝彩。有时，我也会点一首李春波的《小芳》献给她，为了答谢我，我一唱完，她都会主动邀请我和她进舞池跳舞，因为跳舞人多，我们只能浅浅地相拥着跳慢四，我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有时，她会轻声劝我，说你看这周围，咱哥们最精神，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别总是郁郁寡欢的。我也知道你和你磊哥一样是个内秀的人，我不是你们要选择的类型，但这不妨碍我们做知心朋友，是不是？我说过去没有发现，你是个表面豪爽，但骨子里挺细腻一个人。

　　偶尔，散场前阿芳会用她特有的女中音唱一首港台歌曲《说好不流泪》送给我。

　　有一个秋夜，聚完餐，我和战友一起送阿芳回歌舞团筒子楼宿舍，进房间后阿芳只开了落地台灯。房间很小，很简单，就一套桌椅，一个小陈列柜，一张双人床，唯一醒目的是，窗前有一架用琴布罩着的钢琴。战友说阿芳你还会钢琴呢？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说请你给我们俩演奏几首曲子吧，她说，好久不练，手生了。既然两个战友都来了，我就献个丑吧，不许笑话哟。

　　随后，她揭开琴罩，先试了几个滑音，便开始演奏起了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月光》和《少女的祈祷》。轻柔优美的旋律，从她纤细的十指尖，像清泉般流淌。阿芳微闭着双目，嘴巴微微张着，身体随着音乐缓缓起伏着。此时，窗外的月光，像牛乳一样映照在她的脸上。那夜，我才发现，阿芳那么淑女，那么迷人。

　　冬天很快来了。一天，阿芳打电话告诉我，她马上要远嫁香港了，嫁的是一个外籍华人，很快就走。

　　那夜，我们几个给阿芳吃饭送行的战友，都怅然若失，平时会逗乐的都哑火了，也始终没有听到阿芳那招牌式的朗笑声。吃完饭，几个战友各自散了，说我住的离阿芳最近，代表大家送送她。

　　那晚，阿芳穿一件宽松版的黑色长大衣，敞着下摆，脖子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红围巾。路上，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我们就像一对情侣一样。一路上我们都没太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到了离她单位一两百米的十字路口，她说就送到这儿，分手吧，然后，和我轻轻拥抱在一起。

　　我说，你下次回来，就是归国华侨了吧？她说，说什么呢你！我走了，你一个人要懂得爱惜自己，少喝点酒。天凉了，穿暖和点。她说到这，我突然感到鼻子有点酸，她说，别忘了，咱们《说好不流泪》的。就这样吧，拜！

　　然后，我目送她转身背对我挥挥手，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晚风吹起她的衣摆和红围巾；昏黄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渐渐地，她的背影融化在浓浓的夜色中……

　　苏智，文学学士。从军二十载，从警十八年。自1986年以来，开始在全国、全军、省市刊物和网络媒体发表诗歌、散文、纪实文学等作品。曾参加老山地区对越自卫反击作战。闲暇喜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现为中国诗书画研究会陕西分会常务理事、陕西合唱协会理事、香港《大公报》《文汇报》特约撰稿人。